第三十七章 一更 五味書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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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言，陸修德意有所指的道，“你也不用急，都會有辦法的，等到兩家合為一家，茶山和瓷窯走上正軌，你的作坊還不好解決嗎？”
陸修義若有所思。
陸修德拍拍他的肩膀，“我瞧著那丫頭最是不缺做生意的點子，精怪的很，又有人脈關系，又背靠大樹，想盤活作坊，並非難事，難得是……咱們拿什麽去談。”
陸修義動搖了，且漸漸深以為然，聽到這話，便琢磨著道，“父親讓明澤去談，明澤太過老實，我怕會吃虧，不然先讓蓮馨去探探路？”
陸修德沈思起來，半響後，點了點頭。
……
再說，陸拂桑從茶山回來後，吃了午飯，就去了書齋，昨天沒顧上來這邊轉轉，還尋思著老爺子辦的書齋會不會也是高大上的讓人望之生畏。
誰知，倒是讓她意外了。
書齋不在秀水街上，而是在街後不遠的一個拐角處，位置有點隱蔽，不太容易被發現，這可是開店的大忌，除非你打出名堂來，惹得客人主動找上門，否則就等著被淹沒吧。
不過，書齋很大，上下兩層，門面裝修的很氣派典雅，來之前，她仔細看過證件，這裏是二十多年前才買下來的，比不得明玉軒那麽有歷史底蘊，是以也沒多大人氣。
唯一的好處，大概就是房子是自己的，不用付租金，能節省開支，不然這些年下來，早被拖垮了，畢竟，書店的生意越來越難做，全國都是這樣。
再有經營頭腦的商家，也敵不過科技的快速發展。
“五味書齋，名字取的倒是挺有深意，就是這……”透過臨街的玻璃窗，天樞看著坐在裏面的三兩個人，嘴角抽了下，“這也太冷清了。”
陸拂桑沒說話，繼續站門外打量著，五味書齋名字的由來，她能想得出，人生五味，酸甜苦辣鹹，沈浸書裏，閱盡天下事，便是體驗這五味的過程。
她想不出來的是，老爺子當初開這家書齋的目的，應和文化人的風雅嗎？這不像是老爺子的做法，在商言商，誰都知道，書店不是什麽暴利行業，想靠它賺錢太難。
更別說，還選了這麽個僻靜的地方了，顯然，就沒打算搞出花樣來。
那他是要幹什麽？
天樞又道，“這麽大一個鋪面用來開書店，真是虧大發了，搞酒店多好，客人還能聞著點香味找過來，書店？靜悄悄的沒點動靜，簡直了，這是玩哪一出啊？”
逐月鄙視的白了他一眼，“你這種只會打打殺殺的粗人怎麽懂文化人的情結？他們就是喜歡這種氛圍和調調，喜歡這種生活方式，不為賺錢。”
天樞噎了下，有些不甘的咕噥，“我可沒看出陸老爺子還有這等情懷，再說他就是想附庸風雅，也不該把書店開在儷城啊，隔著這麽遠，還怎麽裝逼？”
逐月皺眉，顯然也不明白這一點，誠如天樞所說，真要玩情懷，該開在雍城才對，在這裏，誰知道？
陸拂桑呼出一口氣，“走吧，進去看看。”
“好……”
三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去，裏面的裝修風格有點舊時學堂的味道，仿古的桌子，看書時需要盤腿坐在草編制的墊子上，桌面上擺著茶水，香薰爐裏散發著似有若無的香氣。
周圍是簡單的書架，一直到屋頂，每個格子裏都塞滿了書籍，有古代版本的，也有近代的精裝，除此外，便是窗邊的茂盛綠植，生機勃勃。
一切都看起來安靜極了。
三兩個讀書人，怡然自得的沈浸在書裏的世界，門開門合，無人擡頭觀望，門口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，似昏昏欲睡，靠著墻，也不理俗事。
天樞抽了下嘴角，這樣看門都不怕被偷光了？
陸拂桑腳步放輕，沿著一排排的書架逛了圈，這才發現，這裏的書籍真心不錯，走得不是流行的調調，當下的暢銷書幾乎不見蹤跡，有的是很多生僻冷門的書。
她自詡讀書不少，但很多都不曾聽說過，就更別提看了。
她挑了七八本，多是散文集和記述儷城風物歷史的，作者的名字很陌生，但她翻看了下裏面的內容，卻驚異的覺得，文筆絲毫不輸知名作家。
這都是被埋沒的人才吧？
當然，也可能是他們寫的東西非主流文化，不被重視，市場也不認可，自然就落得無人問津的下場。
陸拂桑唏噓著，又輕手輕腳的上了二樓，二樓的布局更為寬敞，除了桌子和書架，墻上還掛著不少字畫，在其中的一面墻上，更是擺滿了文房四寶等物品。
墨香幽幽，處處都彌漫著傳統文化的氣息。
這讓她想起天鴻書院。
老爺子不會想模仿蘇家吧？借這家書齋來給陸家洗白、重新奪回世家大族的風範？
她有點無語。
不過又不得不承認，如果這樣的書齋搞出名堂了，世人皆知，那麽還真有可能讓陸家翻身，她是不在乎什麽虛名，不過她爸在意吧？
二樓只有一人，五十多歲，頭發花白，穿著身覆古的唐裝，身體清瘦，有種學者的儒雅和沈穩，他正提筆練字，字體蒼勁有力，磅礴大氣。
他寫的專註，絲毫不知道陸拂桑三人在旁邊站著。
五分鐘後，他擱筆，似乎對寫的字不太滿意，便毫不猶豫的把紙揉成團，丟進紙簍裏，這才發現了陸拂桑，一時怔住，陸拂桑友好的笑笑。
他募然回神，試探著喊了聲，“四小姐？”
陸拂桑笑問，“您認識我？”
他神色激動起來，“還真是四小姐啊，您可來了，自從接了老爺的電話，我就一直在這裏等著您上門呢，可算把您盼來了，四小姐，您這邊坐……”
陸拂桑隨著他走到椅子上坐下，他忙著去泡茶，幾分鐘後，他倒了一杯態度恭謹的遞給她，然後，便站在一邊，比天樞和逐月還要規矩。
陸拂桑道了聲謝，看他這番做派，眼眸閃了閃，指了下對面的椅子，“您也坐。”
他忙搖頭，“我站著就好。”
陸拂桑喝了一口，放下杯子後，倒也沒強求，淡淡的笑著問道，“還沒請教您是……”
“我叫李忠，四小姐喊我老李就行。”李忠快速的道。
陸拂桑自然不會那麽托大，而是很客氣的喊了聲，“忠叔。”
李忠受寵若驚的應了聲。
陸拂桑隨意的問，“忠叔是怎麽認出我來的？”
李忠頗有些驕傲的解釋道，“我從網上看比賽的視頻了，我不會倒持，讓我家那笨小子給找出來的，四小姐的風采真是無人能及，不愧是陸家的小姐。”
陸拂桑笑了笑，“忠叔謬讚了，還沒問忠叔來這裏多久了？”
李忠感慨道，“從書齋開門，我就來了，一晃就二十多年了。”
“忠叔以前可是認識我爺爺？”
“我祖父那一代便跟在您祖輩身邊伺候了，到我這裏時，原本也想去雍城，跟在老爺身邊，只是老爺想在這裏開一家書齋，便留下我在這裏看著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難怪在李忠的身上看到了莊伯的影子，只有世代給陸家當傭人的才會如此恭謹，尤其是對陸家的規矩，做起來毫無壓力。
“小姐可去過明玉選和大德無形了？”李忠忽然問。
陸拂桑點點頭。
李忠嘆道，“讓四小姐失望了吧？這三家，都不景氣，書齋若不是房子被老爺早早買下來，如今只怕連維持都維持不下去了，您進門時，也看到了吧？每天至多十幾個人，買書的少，看書也圖個氛圍，咱們這裏又不收費，甚至連茶水都是免費的，唉，每個月的進賬不足萬元，除去成本，簡直是……”
陸拂桑沒露出任何不悅，很平靜的問，“我剛才在下面轉了一圈，看到不少書都很面生，那是誰選進來的？”
“是我。”李忠自責的道，“我也知道那樣的書不暢銷，但是那些書真真是地道的好書啊，暢銷書哪一家書店都賣，可這樣的書籍，咱們這裏若是不收，那可真是被埋沒了。”
“你做的很好。”
李忠原本都做好被指責的準備了，聞言，怔然的問，“四小姐，您同意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頭，指了指天樞幫她抱著的那些書籍，“我很喜歡，還選了幾本帶回去看。”
☆、二更 陸蓮馨
見狀，李忠的神色激動起來，像是找到知音一般，不，比那樣還強烈的興奮，仿佛多年懷才不遇的落魄書生一下子等到了伯樂，那種心情難以言喻，“四小姐，謝謝您，謝謝您……”
陸拂桑莞爾一笑，“謝我什麽？”
李忠聲音微顫，深深作了一揖，“謝謝您的支持和肯定，實不相瞞，這些年，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的了，那麽多好書無人問津，我看著都心痛，卻又無能為力，即便開書齋不為賺大錢，但好歹也得收支平衡啊，我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，這家鋪面，若是租出去，每個月都能輕松進賬幾萬，可在我手裏，絲毫沒有創造任何價值，我真是愧對老爺對我的信任……”
陸拂桑笑著截斷他的話，“你不需要對誰有愧，爺爺把這裏交給你打理，本就沒圖賺錢，不然，他找個會鉆營的做其他生意多好，既然是開書齋，就有開書齋的意義所在，謀利在小，你不用覺得自責，相反，你該覺得驕傲，發現了這麽多好書，沒有媚俗的迎合市場，堅守著文化的本真，這點很難得。”
李忠動容的再次深深作揖，“四小姐，有您這番話，我李忠就是死都無憾了，人這輩子太不易，我總覺得該堅守些什麽，不被世俗所惑，但是太難太難了，這二十多年，我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冷嘲熱諷，還有各種建議，他們都勸我改一改，別那麽頑固，就連那些冷門書的作者都有些動搖的，可我還是不甘心，老爺告訴我您要來接管這裏，說實話，我一開始是擔心的，您年輕，有年輕人的思維和視角，只怕會不喜這裏的書籍，我都做好準備實在不行就放棄了，誰知……您給了我這麽大驚喜。”
說到最後，他聲音都哽咽了。
天樞和逐月見狀，都微微有些震動，不覺得煽情，而是被這種堅守的信念而感動，人，有所堅守，才能活的有血有肉，但是真正能做到幾十年不動搖的真的微乎其微，但李忠做到了，即便是舉步維艱，即便是入不敷出的清貧，他依然堅守著文人的風骨。
陸拂桑也是如此想，進而還想到了雍城蘇家，心口湧上澎拜，面上卻越顯淡定，“忠叔，你也給了我驚喜，替我們家守了這裏二十年不改初心，謝謝。”
李忠惶恐又受寵如何的道，“不敢當四小姐這一聲謝，我並沒有做什麽……”
陸拂桑笑笑，“你已經做得很多了，以後，還請你能繼續做下去，讓五味書齋的文化理念傳遍天下，讓更多的人讀到真正的好書。”
聞言，李忠驚異的看向她，“四小姐，您，你說什麽？”
陸拂桑道，“我說，我要將五味書齋開到每一個城市去，讓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它，接受它，愛上它，從此變成生活的一部分，再也離不開它。”
李忠驚呆了半響後，忽然熱淚盈眶，“好，好……”
陸拂桑拿了張紙巾給他，“到時候，還要辛苦忠叔多發現幾本好書，給讀者們帶去給多的文化盛宴。”
李忠幾乎不能自已，語無倫次，“不辛苦，我太高興了，我一定給咱們書齋努力增磚添瓦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，四小姐，我……”
陸拂桑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，讓他先緩緩情緒，李忠激動的接過來，喝了一杯，又做了幾個深呼吸，這才平覆了些，老臉有些紅，“讓四小姐見笑了。”
陸拂桑搖搖頭，笑道，“忠叔是性情中人，我能理解，倒是有件事不明，還望忠叔告之。”
“您問……”
“這裏的書大多冷門，想必出版時也很有些壓力吧？”
李忠點頭，“何嘗是有壓力，很多出版社根本就不接受，有些是作者自費出的，還有一些，是我厚著老臉上門去求的……”聲音一頓，補了一句，“我家那笨小子就在一家出版社上班，不過，他說了也不算，唉，這年頭，都是利益為大，我這個當老子的說話也不好使。”
陸拂桑沈吟著問，“您兒子所在的出版社效益如何？”
李忠郁郁的搖頭，“出版行業也不太景氣，勉強還能維持著吧。”
“那可有轉手的打算？”
李忠一驚，“四小姐是想……”
陸拂桑點了下頭，“與其費心找人出版，不若咱們自己辦一家，如此，想怎麽出版就怎麽出版，也不用看人臉色了。”
“好是好，可是……”
陸拂桑知道他擔心什麽，笑道，“開書齋，就不為賺錢，出版社也一樣，當然虧損太多我也承受不住，咱們盡量求個收支平衡吧。”
李忠重重點頭，“好，那我問一下我家那笨小子，前些時候倒是聽他吐槽過，說他們老板堅持不住了，想改行幹別的，他還糾結跳槽的事呢。”
“那您問吧，如果對方能轉手，出版社就交給您兒子說了算。”
“啊？”李忠呆了下，便是驚喜，“謝謝四小姐的栽培，我這就問……”
剛拿出手機來要撥出去，樓下就傳來一聲，“忠叔，在嗎？”
聽到這聲音，李忠放下手機，應了一聲後，略有些尷尬的看向陸拂桑，低聲解釋，“四小姐，是那邊陸家的人，現任族長的嫡女，陸蓮馨，比您小一歲，她上面還有倆哥哥。”
陸拂桑淡淡的“嗯”了一聲，想著對方來，是有意為之還是碰巧。
李忠又低聲道了句，“她倒是常來這裏，算是咱們這裏最忠實的顧客了。”
“嗯？”這點，出乎陸拂桑的意料。
李忠解釋道，“她喜歡讀書，夢想便是開很多很多的書店，但她父親不同意，因為開書店不賺錢，還得往裏賠錢，是以她總喜歡來這裏。”
陸拂桑恍然。
兩人說話間，陸蓮馨走了上來，她穿著一件棉質的旗袍，素色的花，一朵朵的綻開著，俏生生的，楚楚動人，那張不施粉黛的臉明艷嬌媚，一雙眸子像是會說話一樣。
這無疑是個長的漂亮的姑娘。
而且，比起她的漂亮，那種很自然的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世家小姐的風範更讓人眼前一亮，不需要刻意的去扮什麽端莊得體，她往那兒一站，便是教科書般的貴族儀態。
陸拂桑在雍城時，也是自小就學這個的，不過今天見了儷城陸家的嫡出小姐，才覺得，到底還是人家更勝一籌啊，也是，幾百年的底蘊遠比百年的歷史要厚重多了。
“陸小姐！”李忠客套的打了個招呼。
陸蓮馨點了下頭，視線落在端坐著的陸拂桑身上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，倒映著毫不掩飾的笑意，李忠還在糾結著該怎麽給兩人介紹，就見陸蓮馨輕快的走過來，很自然的道，“你就是四姐姐吧？我是蓮馨。”
這一聲四姐姐喊得一點不做作。
陸拂桑站了起來，唇角含笑，“你好。”
陸蓮馨坦蕩蕩的看著她的臉，“四姐姐果然名不虛傳，比視頻裏更讓人驚艷。”
陸拂桑意味深長的也看著她道，“你也讓我驚嘆。”
兩人會心一笑。
李忠沒想到會是這樣，訝異後，趕忙讓了兩人都坐下，然後恭謹的倒上茶水，垂首在一邊聽後差遣。
陸拂桑對他道，“忠叔，你去打電話吧，蓮馨不是外人。”
“好，好……”李忠退了下去。
陸拂桑端起杯子來喝茶。
陸蓮馨眨巴下眼，“四姐姐知道我要來找你？”
陸拂桑搖頭。
“那你是猜到我哥會來找你對嗎？”
陸拂桑笑著“嗯”了聲。
陸蓮馨抿嘴一笑，“卻不想，換成是我打頭陣了對嗎？是不是很意外？”
“倒也沒有。”陸拂桑聲音一頓，揶揄道，“我意外的是你會這麽實誠。”
陸蓮馨聞言咯咯的笑起來，笑聲清脆悅耳，讓身邊的人也跟著心情飛揚起來，“這是因為面對的人是你啊，誰都知道四姐姐機智如狐，跟你玩心計，那不是班門弄斧、自取其辱？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不如這般坦蕩實在，還能真誠相待。”
陸拂桑對她的好感又上升了幾分。
陸蓮馨又道，“我大哥是未來的族長，爺爺和父親都對他寄予了厚望，只是他呢，性格太老實，不善言辭交往，本來是該他見你的，結果，我父親擔心他跟你沒法愉快的交流，就先派我來了。”
“然後呢？”
“唉，我覺得父親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，四姐姐應該最喜歡老實人吧，我大哥若是來，你們肯定能相談甚歡，倒是換成我，讓四姐姐失望了。”
－－－－－－題外話－－－－－－
還有三更，下午晚點
☆、三更 我們是一家人
聞言，陸拂桑狡黠的眨眨眼，“怎麽會失望？我覺得更有驚喜感。”
這話倒也不誇張。
今天若換成陸明澤來，固然兩人也能聊，但是肯定不會太親昵就是，都是女子，感情就容易培養多了，有了感情，再談正事，更水到渠成。
陸蓮馨一點就透，明亮的眼睛裏溢出絲絲笑意，“跟四姐姐說話就是敞亮。”
陸拂桑含笑品茶。
兩人聊了一會兒，氣氛漸入佳境。
這時，李忠回來了，神色激動，“四小姐，我家那小子說，這事可成，他老板早就有轉讓的想法，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接手人，您若有意，可以約個時間詳談。”
“好，辛苦你了，忠叔。”陸拂桑想了想，又道，“我在儷城停留不會太久，這樣吧，看明天對方時間允許嗎，盡快見個面。”
“好，好，這事我來安排。”
“嗯……”
陸蓮馨聽的微怔，“四姐姐，你要出版社做什麽？”
陸拂桑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架子上的書籍泛著淡淡的墨香，這是讀書人最陶醉的味道吧？“出版這些書啊，以後想出版哪本就哪本，再不用被別人約束了。”
陸蓮馨驚異的問，“你，你也很喜歡這裏的書籍嗎？那些冷門的、生僻的、不被市場和主流文化所認可的，你也喜歡是嗎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點頭。
陸蓮馨也激動起來，一下子握住她的手，“都說知音最難求，能遇上四姐姐真好，我也喜歡呢，我身邊很多人都不太認同，比起這裏的書，他們更喜歡世面上那些流行的暢銷書，還取笑我是老古董，跟不上時代的發展，可我就是覺得這才是文化啊，經典、耐讀，每一本都發人深省，或傳授知識，或慰藉心靈，比起那些媚俗的無病呻吟不是好很多嗎？為什麽他們就是不接受呢？”
陸拂桑拍拍她的手，“人心浮躁，已經沒有幾個人還願意耐心讀書了，他們只追求一時的快感，哪管有沒有意義？又豈會在乎文化真正的內涵和本質？”
聞言，陸蓮馨深以為然，“是啊，這就是咱們這代人的悲哀吧，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，看似進步了好多，可其實呢？我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卻搞丟了，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、飲鴆止渴嘛，長此以往，人會變成什麽樣子呢？我都不敢想象……”
“所以，我們要重新喚醒他們，讓大家都認識到，文化比物質重要，讀書比賺錢重要，心靈的豐盛才是一個人畢生的最高追求。”
陸蓮馨聽了這話，睫毛快速的抖著，聲音也顫，“四姐姐想怎麽做？”
陸拂桑平靜卻又字字擲地有聲，“開書店，開最美、最有文化內涵、最能觸動心靈的書店，讓這樣的書店開遍每一個角落，吸引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進去坐一坐，天長日久，變成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如此，文化才能潤物細無聲的滲透到骨血裏去。”
陸蓮馨咬著唇，抑制著動容，顫聲又問，“可要是不賺錢呢？”
“那就不賺錢。”
“何以維持下去？”
“人這輩子，總要有一樣需要傻傻去堅守的，不求結果，但問吾心。”
陸蓮馨失語了良久，小心翼翼的問，“四姐姐，可以讓我也參與嗎？”
“嗯？”
陸蓮馨深呼吸一口氣，“我想做這樣的事已經很久了！”
“那為什麽之前沒做呢？”
“四姐姐，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魄力和勇氣。”陸蓮馨眼裏閃耀著欽佩，“還有，你的能力和實力，這些都缺一不可。”
陸拂桑笑了，“好吧，這番話我就當是讚美收下了。”
陸蓮馨期待的問，“那也能收下我嗎？”
陸拂桑打趣的問，“你父母同意嗎？”
陸蓮馨欣喜若狂的道，“我自己能做主，謝謝四姐姐，我可以不要工資喔，只要能讓我陪著你一起把這件偉大的事業做成就好！”
“不但要做成，還要長長久久的繁衍下去。”
“對，生生不息！”
“那你可有什麽好的計劃？既然想做這件事很久了，肯定有不少的想法吧？”陸拂桑問。
陸蓮馨眼睛明亮，侃侃而談，“很多，很多，不謙虛的說，我覺得我的想法一定會讓你滿意，我雖沒有付諸於行動，但是那些想法卻在腦子裏已經演習過無數遍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等著你的計劃書。”
陸蓮馨噌的站起來，“你願意讓我來負責這件事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頭。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比我更專業、更有心。”
“那你……就全然相信我嗎？”
“為什麽不相信呢？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？”
陸蓮馨為最後這一句話，熱淚盈眶，重重點頭，“對，我們是一家人，我向你保證，我一定全力以赴，絕不會讓你失望的。”
“好……”
陸蓮馨一刻都不願等了，當即就回家去起草計劃書。
她走後，李忠斟酌著問，“四小姐，您真的打算讓她來參與這件事？”
“忠叔覺得不合適？”
“說實話，拋開身份的話，她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，剛才她的那番話沒有絲毫誇張，她也確實有能力辦好這件事，若不是陸家不給她支持的資金，她說不定早就做成了，但……你們彼此的身份，我怕到時候會出什麽分歧和爭議，比如最後這書齋歸誰呢？”
陸拂桑淡淡的道，“歸陸家。”
李忠心口一震。
陸拂桑笑笑，“忠叔，我爺爺老了，想落葉歸根，我再不孝，也得全了他這個念頭，再者，不管是雍城陸家還是儷城陸家，都是一個陸字不是嗎？”
李忠動容，“四小姐所言極是，原本就該是一家，早就該回來了……”
……
離開書齋後，陸拂桑溜達著回旅店，一路上買了不少吃的喝的。
天樞負責拎著，兩手滿滿的，忍不住調侃道，“少夫人，您確定不需要開啟省吃儉用的模式嗎？開書齋啊，還是想侵占全國的角落，這可是個無底洞，只蝶變的收入，夠您這麽揮霍嗎？”
聞言，陸拂桑嘆了聲，煞有介事的道，“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這茬了，看來，以後得把你家四爺當冤大頭使喚了，不然，怎麽成就我的事業？”
天樞樂不可支，“嘿嘿，那四爺肯定歡喜。”
陸拂桑無語。
冤大頭還當是占便宜嗎？
晚飯後，陸拂桑終於給秦燁主動打了電話，這一撩，就是一個小時，最後還是她被手機輻射的腦袋都疼，這才催著他掛電話。
秦燁依依不舍，再三問她什麽時候回來。
陸拂桑無奈的道，“一周左右。”
“太長了。”秦燁不幹，“三天。”
陸拂桑氣笑，“當我是神仙呢？能點石成金？這裏還有好多事沒辦完呢，一周已經是極限啦。”
“可是爺想你怎麽辦？”
“涼拌。”
“媳婦兒……”
“掛了！”
“等等，一周就一周，媳婦兒必須答應，絕對不準在儷城招蜂引蝶，不然，爺就殺到那裏去。”
“有倆燈泡在，我能招惹誰去？”
聊完，陸拂桑剛想歇歇，手機就又響了，看了眼號碼，她是真不想接，奈何對方執著的很，一遍不成，就又打了一遍，“餵？”
那邊的人氣急敗壞的嚷，“你為什麽不接電話？心虛了是不是？覺得沒臉見人就跑的無影無蹤，陸拂桑，你怎麽可以這樣不負責任？”
被指責了一通，陸拂桑再好的脾氣也壓不住了，“魏小姐，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？”
“你，你什麽意思？”
陸拂桑冷笑，“字面上的意思，我跟你很熟還是有仇？你一而再的找我麻煩是閑的無聊還是為哪個人伸張正義，你憑的是什麽？你的腦子還是你的膽量？”
魏美姿聞言，頓時氣得不行，“你，你這是什麽態度？”
“別人怎麽對我，我就怎麽回擊別人，魏小姐，我看在你哥的份上，本不願跟你一個被寵壞的小公主計較，但這並不代表我軟弱可欺，你再對我不客氣一個試試！”
那端，魏美姿居然被她釋放出來的淩厲給震住了，明明看不到人，就感覺一陣陣的發怵，震了半響後，一下子哭了，“嗚嗚，你這麽兇我！還從來沒有人這麽兇我！嗚嗚……我又沒做錯什麽，明明錯的人是你，你還欺負我，嗚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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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修義若有所思。
陸修德拍拍他的肩膀，“我瞧著那丫頭最是不缺做生意的點子，精怪的很，又有人脈關系，又背靠大樹，想盤活作坊，並非難事，難得是……咱們拿什麽去談。”
陸修義動搖了，且漸漸深以為然，聽到這話，便琢磨著道，“父親讓明澤去談，明澤太過老實，我怕會吃虧，不然先讓蓮馨去探探路？”
陸修德沈思起來，半響後，點了點頭。
……
再說，陸拂桑從茶山回來後，吃了午飯，就去了書齋，昨天沒顧上來這邊轉轉，還尋思著老爺子辦的書齋會不會也是高大上的讓人望之生畏。
誰知，倒是讓她意外了。
書齋不在秀水街上，而是在街後不遠的一個拐角處，位置有點隱蔽，不太容易被發現，這可是開店的大忌，除非你打出名堂來，惹得客人主動找上門，否則就等著被淹沒吧。
不過，書齋很大，上下兩層，門面裝修的很氣派典雅，來之前，她仔細看過證件，這裏是二十多年前才買下來的，比不得明玉軒那麽有歷史底蘊，是以也沒多大人氣。
唯一的好處，大概就是房子是自己的，不用付租金，能節省開支，不然這些年下來，早被拖垮了，畢竟，書店的生意越來越難做，全國都是這樣。
再有經營頭腦的商家，也敵不過科技的快速發展。
“五味書齋，名字取的倒是挺有深意，就是這……”透過臨街的玻璃窗，天樞看著坐在裏面的三兩個人，嘴角抽了下，“這也太冷清了。”
陸拂桑沒說話，繼續站門外打量著，五味書齋名字的由來，她能想得出，人生五味，酸甜苦辣鹹，沈浸書裏，閱盡天下事，便是體驗這五味的過程。
她想不出來的是，老爺子當初開這家書齋的目的，應和文化人的風雅嗎？這不像是老爺子的做法，在商言商，誰都知道，書店不是什麽暴利行業，想靠它賺錢太難。
更別說，還選了這麽個僻靜的地方了，顯然，就沒打算搞出花樣來。
那他是要幹什麽？
天樞又道，“這麽大一個鋪面用來開書店，真是虧大發了，搞酒店多好，客人還能聞著點香味找過來，書店？靜悄悄的沒點動靜，簡直了，這是玩哪一出啊？”
逐月鄙視的白了他一眼，“你這種只會打打殺殺的粗人怎麽懂文化人的情結？他們就是喜歡這種氛圍和調調，喜歡這種生活方式，不為賺錢。”
天樞噎了下，有些不甘的咕噥，“我可沒看出陸老爺子還有這等情懷，再說他就是想附庸風雅，也不該把書店開在儷城啊，隔著這麽遠，還怎麽裝逼？”
逐月皺眉，顯然也不明白這一點，誠如天樞所說，真要玩情懷，該開在雍城才對，在這裏，誰知道？
陸拂桑呼出一口氣，“走吧，進去看看。”
“好……”
三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去，裏面的裝修風格有點舊時學堂的味道，仿古的桌子，看書時需要盤腿坐在草編制的墊子上，桌面上擺著茶水，香薰爐裏散發著似有若無的香氣。
周圍是簡單的書架，一直到屋頂，每個格子裏都塞滿了書籍，有古代版本的，也有近代的精裝，除此外，便是窗邊的茂盛綠植，生機勃勃。
一切都看起來安靜極了。
三兩個讀書人，怡然自得的沈浸在書裏的世界，門開門合，無人擡頭觀望，門口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，似昏昏欲睡，靠著墻，也不理俗事。
天樞抽了下嘴角，這樣看門都不怕被偷光了？
陸拂桑腳步放輕，沿著一排排的書架逛了圈，這才發現，這裏的書籍真心不錯，走得不是流行的調調，當下的暢銷書幾乎不見蹤跡，有的是很多生僻冷門的書。
她自詡讀書不少，但很多都不曾聽說過，就更別提看了。
她挑了七八本，多是散文集和記述儷城風物歷史的，作者的名字很陌生，但她翻看了下裏面的內容，卻驚異的覺得，文筆絲毫不輸知名作家。
這都是被埋沒的人才吧？
當然，也可能是他們寫的東西非主流文化，不被重視，市場也不認可，自然就落得無人問津的下場。
陸拂桑唏噓著，又輕手輕腳的上了二樓，二樓的布局更為寬敞，除了桌子和書架，墻上還掛著不少字畫，在其中的一面墻上，更是擺滿了文房四寶等物品。
墨香幽幽，處處都彌漫著傳統文化的氣息。
這讓她想起天鴻書院。
老爺子不會想模仿蘇家吧？借這家書齋來給陸家洗白、重新奪回世家大族的風範？
她有點無語。
不過又不得不承認，如果這樣的書齋搞出名堂了，世人皆知，那麽還真有可能讓陸家翻身，她是不在乎什麽虛名，不過她爸在意吧？
二樓只有一人，五十多歲，頭發花白，穿著身覆古的唐裝，身體清瘦，有種學者的儒雅和沈穩，他正提筆練字，字體蒼勁有力，磅礴大氣。
他寫的專註，絲毫不知道陸拂桑三人在旁邊站著。
五分鐘後，他擱筆，似乎對寫的字不太滿意，便毫不猶豫的把紙揉成團，丟進紙簍裏，這才發現了陸拂桑，一時怔住，陸拂桑友好的笑笑。
他募然回神，試探著喊了聲，“四小姐？”
陸拂桑笑問，“您認識我？”
他神色激動起來，“還真是四小姐啊，您可來了，自從接了老爺的電話，我就一直在這裏等著您上門呢，可算把您盼來了，四小姐，您這邊坐……”
陸拂桑隨著他走到椅子上坐下，他忙著去泡茶，幾分鐘後，他倒了一杯態度恭謹的遞給她，然後，便站在一邊，比天樞和逐月還要規矩。
陸拂桑道了聲謝，看他這番做派，眼眸閃了閃，指了下對面的椅子，“您也坐。”
他忙搖頭，“我站著就好。”
陸拂桑喝了一口，放下杯子後，倒也沒強求，淡淡的笑著問道，“還沒請教您是……”
“我叫李忠，四小姐喊我老李就行。”李忠快速的道。
陸拂桑自然不會那麽托大，而是很客氣的喊了聲，“忠叔。”
李忠受寵若驚的應了聲。
陸拂桑隨意的問，“忠叔是怎麽認出我來的？”
李忠頗有些驕傲的解釋道，“我從網上看比賽的視頻了，我不會倒持，讓我家那笨小子給找出來的，四小姐的風采真是無人能及，不愧是陸家的小姐。”
陸拂桑笑了笑，“忠叔謬讚了，還沒問忠叔來這裏多久了？”
李忠感慨道，“從書齋開門，我就來了，一晃就二十多年了。”
“忠叔以前可是認識我爺爺？”
“我祖父那一代便跟在您祖輩身邊伺候了，到我這裏時，原本也想去雍城，跟在老爺身邊，只是老爺想在這裏開一家書齋，便留下我在這裏看著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難怪在李忠的身上看到了莊伯的影子，只有世代給陸家當傭人的才會如此恭謹，尤其是對陸家的規矩，做起來毫無壓力。
“小姐可去過明玉選和大德無形了？”李忠忽然問。
陸拂桑點點頭。
李忠嘆道，“讓四小姐失望了吧？這三家，都不景氣，書齋若不是房子被老爺早早買下來，如今只怕連維持都維持不下去了，您進門時，也看到了吧？每天至多十幾個人，買書的少，看書也圖個氛圍，咱們這裏又不收費，甚至連茶水都是免費的，唉，每個月的進賬不足萬元，除去成本，簡直是……”
陸拂桑沒露出任何不悅，很平靜的問，“我剛才在下面轉了一圈，看到不少書都很面生，那是誰選進來的？”
“是我。”李忠自責的道，“我也知道那樣的書不暢銷，但是那些書真真是地道的好書啊，暢銷書哪一家書店都賣，可這樣的書籍，咱們這裏若是不收，那可真是被埋沒了。”
“你做的很好。”
李忠原本都做好被指責的準備了，聞言，怔然的問，“四小姐，您同意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頭，指了指天樞幫她抱著的那些書籍，“我很喜歡，還選了幾本帶回去看。”
☆、二更 陸蓮馨
見狀，李忠的神色激動起來，像是找到知音一般，不，比那樣還強烈的興奮，仿佛多年懷才不遇的落魄書生一下子等到了伯樂，那種心情難以言喻，“四小姐，謝謝您，謝謝您……”
陸拂桑莞爾一笑，“謝我什麽？”
李忠聲音微顫，深深作了一揖，“謝謝您的支持和肯定，實不相瞞，這些年，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的了，那麽多好書無人問津，我看著都心痛，卻又無能為力，即便開書齋不為賺大錢，但好歹也得收支平衡啊，我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，這家鋪面，若是租出去，每個月都能輕松進賬幾萬，可在我手裏，絲毫沒有創造任何價值，我真是愧對老爺對我的信任……”
陸拂桑笑著截斷他的話，“你不需要對誰有愧，爺爺把這裏交給你打理，本就沒圖賺錢，不然，他找個會鉆營的做其他生意多好，既然是開書齋，就有開書齋的意義所在，謀利在小，你不用覺得自責，相反，你該覺得驕傲，發現了這麽多好書，沒有媚俗的迎合市場，堅守著文化的本真，這點很難得。”
李忠動容的再次深深作揖，“四小姐，有您這番話，我李忠就是死都無憾了，人這輩子太不易，我總覺得該堅守些什麽，不被世俗所惑，但是太難太難了，這二十多年，我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冷嘲熱諷，還有各種建議，他們都勸我改一改，別那麽頑固，就連那些冷門書的作者都有些動搖的，可我還是不甘心，老爺告訴我您要來接管這裏，說實話，我一開始是擔心的，您年輕，有年輕人的思維和視角，只怕會不喜這裏的書籍，我都做好準備實在不行就放棄了，誰知……您給了我這麽大驚喜。”
說到最後，他聲音都哽咽了。
天樞和逐月見狀，都微微有些震動，不覺得煽情，而是被這種堅守的信念而感動，人，有所堅守，才能活的有血有肉，但是真正能做到幾十年不動搖的真的微乎其微，但李忠做到了，即便是舉步維艱，即便是入不敷出的清貧，他依然堅守著文人的風骨。
陸拂桑也是如此想，進而還想到了雍城蘇家，心口湧上澎拜，面上卻越顯淡定，“忠叔，你也給了我驚喜，替我們家守了這裏二十年不改初心，謝謝。”
李忠惶恐又受寵如何的道，“不敢當四小姐這一聲謝，我並沒有做什麽……”
陸拂桑笑笑，“你已經做得很多了，以後，還請你能繼續做下去，讓五味書齋的文化理念傳遍天下，讓更多的人讀到真正的好書。”
聞言，李忠驚異的看向她，“四小姐，您，你說什麽？”
陸拂桑道，“我說，我要將五味書齋開到每一個城市去，讓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它，接受它，愛上它，從此變成生活的一部分，再也離不開它。”
李忠驚呆了半響後，忽然熱淚盈眶，“好，好……”
陸拂桑拿了張紙巾給他，“到時候，還要辛苦忠叔多發現幾本好書，給讀者們帶去給多的文化盛宴。”
李忠幾乎不能自已，語無倫次，“不辛苦，我太高興了，我一定給咱們書齋努力增磚添瓦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，四小姐，我……”
陸拂桑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，讓他先緩緩情緒，李忠激動的接過來，喝了一杯，又做了幾個深呼吸，這才平覆了些，老臉有些紅，“讓四小姐見笑了。”
陸拂桑搖搖頭，笑道，“忠叔是性情中人，我能理解，倒是有件事不明，還望忠叔告之。”
“您問……”
“這裏的書大多冷門，想必出版時也很有些壓力吧？”
李忠點頭，“何嘗是有壓力，很多出版社根本就不接受，有些是作者自費出的，還有一些，是我厚著老臉上門去求的……”聲音一頓，補了一句，“我家那笨小子就在一家出版社上班，不過，他說了也不算，唉，這年頭，都是利益為大，我這個當老子的說話也不好使。”
陸拂桑沈吟著問，“您兒子所在的出版社效益如何？”
李忠郁郁的搖頭，“出版行業也不太景氣，勉強還能維持著吧。”
“那可有轉手的打算？”
李忠一驚，“四小姐是想……”
陸拂桑點了下頭，“與其費心找人出版，不若咱們自己辦一家，如此，想怎麽出版就怎麽出版，也不用看人臉色了。”
“好是好，可是……”
陸拂桑知道他擔心什麽，笑道，“開書齋，就不為賺錢，出版社也一樣，當然虧損太多我也承受不住，咱們盡量求個收支平衡吧。”
李忠重重點頭，“好，那我問一下我家那笨小子，前些時候倒是聽他吐槽過，說他們老板堅持不住了，想改行幹別的，他還糾結跳槽的事呢。”
“那您問吧，如果對方能轉手，出版社就交給您兒子說了算。”
“啊？”李忠呆了下，便是驚喜，“謝謝四小姐的栽培，我這就問……”
剛拿出手機來要撥出去，樓下就傳來一聲，“忠叔，在嗎？”
聽到這聲音，李忠放下手機，應了一聲後，略有些尷尬的看向陸拂桑，低聲解釋，“四小姐，是那邊陸家的人，現任族長的嫡女，陸蓮馨，比您小一歲，她上面還有倆哥哥。”
陸拂桑淡淡的“嗯”了一聲，想著對方來，是有意為之還是碰巧。
李忠又低聲道了句，“她倒是常來這裏，算是咱們這裏最忠實的顧客了。”
“嗯？”這點，出乎陸拂桑的意料。
李忠解釋道，“她喜歡讀書，夢想便是開很多很多的書店，但她父親不同意，因為開書店不賺錢，還得往裏賠錢，是以她總喜歡來這裏。”
陸拂桑恍然。
兩人說話間，陸蓮馨走了上來，她穿著一件棉質的旗袍，素色的花，一朵朵的綻開著，俏生生的，楚楚動人，那張不施粉黛的臉明艷嬌媚，一雙眸子像是會說話一樣。
這無疑是個長的漂亮的姑娘。
而且，比起她的漂亮，那種很自然的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世家小姐的風範更讓人眼前一亮，不需要刻意的去扮什麽端莊得體，她往那兒一站，便是教科書般的貴族儀態。
陸拂桑在雍城時，也是自小就學這個的，不過今天見了儷城陸家的嫡出小姐，才覺得，到底還是人家更勝一籌啊，也是，幾百年的底蘊遠比百年的歷史要厚重多了。
“陸小姐！”李忠客套的打了個招呼。
陸蓮馨點了下頭，視線落在端坐著的陸拂桑身上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，倒映著毫不掩飾的笑意，李忠還在糾結著該怎麽給兩人介紹，就見陸蓮馨輕快的走過來，很自然的道，“你就是四姐姐吧？我是蓮馨。”
這一聲四姐姐喊得一點不做作。
陸拂桑站了起來，唇角含笑，“你好。”
陸蓮馨坦蕩蕩的看著她的臉，“四姐姐果然名不虛傳，比視頻裏更讓人驚艷。”
陸拂桑意味深長的也看著她道，“你也讓我驚嘆。”
兩人會心一笑。
李忠沒想到會是這樣，訝異後，趕忙讓了兩人都坐下，然後恭謹的倒上茶水，垂首在一邊聽後差遣。
陸拂桑對他道，“忠叔，你去打電話吧，蓮馨不是外人。”
“好，好……”李忠退了下去。
陸拂桑端起杯子來喝茶。
陸蓮馨眨巴下眼，“四姐姐知道我要來找你？”
陸拂桑搖頭。
“那你是猜到我哥會來找你對嗎？”
陸拂桑笑著“嗯”了聲。
陸蓮馨抿嘴一笑，“卻不想，換成是我打頭陣了對嗎？是不是很意外？”
“倒也沒有。”陸拂桑聲音一頓，揶揄道，“我意外的是你會這麽實誠。”
陸蓮馨聞言咯咯的笑起來，笑聲清脆悅耳，讓身邊的人也跟著心情飛揚起來，“這是因為面對的人是你啊，誰都知道四姐姐機智如狐，跟你玩心計，那不是班門弄斧、自取其辱？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不如這般坦蕩實在，還能真誠相待。”
陸拂桑對她的好感又上升了幾分。
陸蓮馨又道，“我大哥是未來的族長，爺爺和父親都對他寄予了厚望，只是他呢，性格太老實，不善言辭交往，本來是該他見你的，結果，我父親擔心他跟你沒法愉快的交流，就先派我來了。”
“然後呢？”
“唉，我覺得父親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，四姐姐應該最喜歡老實人吧，我大哥若是來，你們肯定能相談甚歡，倒是換成我，讓四姐姐失望了。”
－－－－－－題外話－－－－－－
還有三更，下午晚點
☆、三更 我們是一家人
聞言，陸拂桑狡黠的眨眨眼，“怎麽會失望？我覺得更有驚喜感。”
這話倒也不誇張。
今天若換成陸明澤來，固然兩人也能聊，但是肯定不會太親昵就是，都是女子，感情就容易培養多了，有了感情，再談正事，更水到渠成。
陸蓮馨一點就透，明亮的眼睛裏溢出絲絲笑意，“跟四姐姐說話就是敞亮。”
陸拂桑含笑品茶。
兩人聊了一會兒，氣氛漸入佳境。
這時，李忠回來了，神色激動，“四小姐，我家那小子說，這事可成，他老板早就有轉讓的想法，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接手人，您若有意，可以約個時間詳談。”
“好，辛苦你了，忠叔。”陸拂桑想了想，又道，“我在儷城停留不會太久，這樣吧，看明天對方時間允許嗎，盡快見個面。”
“好，好，這事我來安排。”
“嗯……”
陸蓮馨聽的微怔，“四姐姐，你要出版社做什麽？”
陸拂桑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架子上的書籍泛著淡淡的墨香，這是讀書人最陶醉的味道吧？“出版這些書啊，以後想出版哪本就哪本，再不用被別人約束了。”
陸蓮馨驚異的問，“你，你也很喜歡這裏的書籍嗎？那些冷門的、生僻的、不被市場和主流文化所認可的，你也喜歡是嗎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點頭。
陸蓮馨也激動起來，一下子握住她的手，“都說知音最難求，能遇上四姐姐真好，我也喜歡呢，我身邊很多人都不太認同，比起這裏的書，他們更喜歡世面上那些流行的暢銷書，還取笑我是老古董，跟不上時代的發展，可我就是覺得這才是文化啊，經典、耐讀，每一本都發人深省，或傳授知識，或慰藉心靈，比起那些媚俗的無病呻吟不是好很多嗎？為什麽他們就是不接受呢？”
陸拂桑拍拍她的手，“人心浮躁，已經沒有幾個人還願意耐心讀書了，他們只追求一時的快感，哪管有沒有意義？又豈會在乎文化真正的內涵和本質？”
聞言，陸蓮馨深以為然，“是啊，這就是咱們這代人的悲哀吧，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，看似進步了好多，可其實呢？我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卻搞丟了，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、飲鴆止渴嘛，長此以往，人會變成什麽樣子呢？我都不敢想象……”
“所以，我們要重新喚醒他們，讓大家都認識到，文化比物質重要，讀書比賺錢重要，心靈的豐盛才是一個人畢生的最高追求。”
陸蓮馨聽了這話，睫毛快速的抖著，聲音也顫，“四姐姐想怎麽做？”
陸拂桑平靜卻又字字擲地有聲，“開書店，開最美、最有文化內涵、最能觸動心靈的書店，讓這樣的書店開遍每一個角落，吸引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進去坐一坐，天長日久，變成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如此，文化才能潤物細無聲的滲透到骨血裏去。”
陸蓮馨咬著唇，抑制著動容，顫聲又問，“可要是不賺錢呢？”
“那就不賺錢。”
“何以維持下去？”
“人這輩子，總要有一樣需要傻傻去堅守的，不求結果，但問吾心。”
陸蓮馨失語了良久，小心翼翼的問，“四姐姐，可以讓我也參與嗎？”
“嗯？”
陸蓮馨深呼吸一口氣，“我想做這樣的事已經很久了！”
“那為什麽之前沒做呢？”
“四姐姐，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魄力和勇氣。”陸蓮馨眼裏閃耀著欽佩，“還有，你的能力和實力，這些都缺一不可。”
陸拂桑笑了，“好吧，這番話我就當是讚美收下了。”
陸蓮馨期待的問，“那也能收下我嗎？”
陸拂桑打趣的問，“你父母同意嗎？”
陸蓮馨欣喜若狂的道，“我自己能做主，謝謝四姐姐，我可以不要工資喔，只要能讓我陪著你一起把這件偉大的事業做成就好！”
“不但要做成，還要長長久久的繁衍下去。”
“對，生生不息！”
“那你可有什麽好的計劃？既然想做這件事很久了，肯定有不少的想法吧？”陸拂桑問。
陸蓮馨眼睛明亮，侃侃而談，“很多，很多，不謙虛的說，我覺得我的想法一定會讓你滿意，我雖沒有付諸於行動，但是那些想法卻在腦子裏已經演習過無數遍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等著你的計劃書。”
陸蓮馨噌的站起來，“你願意讓我來負責這件事？”
陸拂桑笑著點頭。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比我更專業、更有心。”
“那你……就全然相信我嗎？”
“為什麽不相信呢？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？”
陸蓮馨為最後這一句話，熱淚盈眶，重重點頭，“對，我們是一家人，我向你保證，我一定全力以赴，絕不會讓你失望的。”
“好……”
陸蓮馨一刻都不願等了，當即就回家去起草計劃書。
她走後，李忠斟酌著問，“四小姐，您真的打算讓她來參與這件事？”
“忠叔覺得不合適？”
“說實話，拋開身份的話，她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，剛才她的那番話沒有絲毫誇張，她也確實有能力辦好這件事，若不是陸家不給她支持的資金，她說不定早就做成了，但……你們彼此的身份，我怕到時候會出什麽分歧和爭議，比如最後這書齋歸誰呢？”
陸拂桑淡淡的道，“歸陸家。”
李忠心口一震。
陸拂桑笑笑，“忠叔，我爺爺老了，想落葉歸根，我再不孝，也得全了他這個念頭，再者，不管是雍城陸家還是儷城陸家，都是一個陸字不是嗎？”
李忠動容，“四小姐所言極是，原本就該是一家，早就該回來了……”
……
離開書齋後，陸拂桑溜達著回旅店，一路上買了不少吃的喝的。
天樞負責拎著，兩手滿滿的，忍不住調侃道，“少夫人，您確定不需要開啟省吃儉用的模式嗎？開書齋啊，還是想侵占全國的角落，這可是個無底洞，只蝶變的收入，夠您這麽揮霍嗎？”
聞言，陸拂桑嘆了聲，煞有介事的道，“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這茬了，看來，以後得把你家四爺當冤大頭使喚了，不然，怎麽成就我的事業？”
天樞樂不可支，“嘿嘿，那四爺肯定歡喜。”
陸拂桑無語。
冤大頭還當是占便宜嗎？
晚飯後，陸拂桑終於給秦燁主動打了電話，這一撩，就是一個小時，最後還是她被手機輻射的腦袋都疼，這才催著他掛電話。
秦燁依依不舍，再三問她什麽時候回來。
陸拂桑無奈的道，“一周左右。”
“太長了。”秦燁不幹，“三天。”
陸拂桑氣笑，“當我是神仙呢？能點石成金？這裏還有好多事沒辦完呢，一周已經是極限啦。”
“可是爺想你怎麽辦？”
“涼拌。”
“媳婦兒……”
“掛了！”
“等等，一周就一周，媳婦兒必須答應，絕對不準在儷城招蜂引蝶，不然，爺就殺到那裏去。”
“有倆燈泡在，我能招惹誰去？”
聊完，陸拂桑剛想歇歇，手機就又響了，看了眼號碼，她是真不想接，奈何對方執著的很，一遍不成，就又打了一遍，“餵？”
那邊的人氣急敗壞的嚷，“你為什麽不接電話？心虛了是不是？覺得沒臉見人就跑的無影無蹤，陸拂桑，你怎麽可以這樣不負責任？”
被指責了一通，陸拂桑再好的脾氣也壓不住了，“魏小姐，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？”
“你，你什麽意思？”
陸拂桑冷笑，“字面上的意思，我跟你很熟還是有仇？你一而再的找我麻煩是閑的無聊還是為哪個人伸張正義，你憑的是什麽？你的腦子還是你的膽量？”
魏美姿聞言，頓時氣得不行，“你，你這是什麽態度？”
“別人怎麽對我，我就怎麽回擊別人，魏小姐，我看在你哥的份上，本不願跟你一個被寵壞的小公主計較，但這並不代表我軟弱可欺，你再對我不客氣一個試試！”
那端，魏美姿居然被她釋放出來的淩厲給震住了，明明看不到人，就感覺一陣陣的發怵，震了半響後，一下子哭了，“嗚嗚，你這麽兇我！還從來沒有人這麽兇我！嗚嗚……我又沒做錯什麽，明明錯的人是你，你還欺負我，嗚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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